[何謂創新]（葉佩雯）
雖然之前為麥卡倫寫文章時，也率先收到了Edition No.4的品酩組，但一直以來只把酒精當作灌醉自己的手段的我，老實說，並喝不出來所謂的「風味」。我只知道這個酒很辣、很嗆、很濃、很威士忌、很能把我弄醉，醉到忘了自己爸媽是何許人也、能滿足所有我對酒精的粗鄙幻想，這酒就可謂好酒一支。隱藏其後的技術、層次、傳統、變革，或許不過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行銷手法，可以抹去、淡化。
直到後來又應邀參加麥卡倫辦在RAW的品酩會，我才知道原來這次Editon No.4的上市，對於麥卡倫來說意義非凡，因為他們不只是開了一間新的酒廠，而是將舊的酒廠拆除後重建，僅保留了最古老的、品牌起始點的Easter Elchies House。
RAW的江振誠主廚為Edition No.4設計了一系列的菜色搭配，席間並有專業的外場服務人員詳盡介紹每道菜的內容、發想，讓吃喝的過程不只味蕾享受，還能在腦中想像、品味食材之間的關係。我印象最深刻是最後一道巧克力甜點，搭配酒廠水源斯佩河畔摘採回來的松果，漬上Edition No.4，木實與木桶釀造的威士忌強烈撞擊，很有一瞬將人帶入松木林畔的轉場感，口裡的氣息在強勁衝擊後，竟像被酒精消毒過後的傷口，自有一番清新，甚至能聞見蘇格蘭潮濕冷冽的空氣。
我一直很喜歡江主廚。從他還沒回台開設RAW，而是落腳新加坡創立第一間屬於自己的Restaurant André時就知道他，還買了他的書《初心》，一直想著有天要能夠親口品嚐到這位被譽為印度洋上最偉大的廚師所做的料理。但由於他的餐廳不論在新加坡還是台灣都極難訂位，所以一直沒有機會。我在品酩餐宴上，還和同桌的男士開玩笑說，要想約女生出去，就想盡辦法訂到RAW吧，為了在這裡拍照打卡，不管是誰約都會願意出去的。可惜我的魅力不夠，還沒有哪個男人願意帶我來吃這間餐廳。所幸這次我靠著自己的能力來了。
江主廚是學法國料理出身，在餐宴上他有些汗顏地說他對於搭配法菜極為重要的紅酒雖然知之甚詳，對於鄰近法國的蘇格蘭威士忌，倒是一竅不通，其實也是這次受邀到麥卡倫的新酒廠參觀，才算是有機會真正了解這同樣也淵遠流長的酒品。和我同桌的男士有一位亦是廚師，他向我解釋道，其實威士忌的味道濃烈，本來就難以入菜做搭配，因為怎麼樣都容易搶過食材的原味變成主角，所以才更適合單獨品嚐。
不過江主廚也提到，這次到了蘇格蘭，品嚐到了各式各樣不同年份的威士忌以後，的確也開啟了他身為廚師的味蕾的新想像。才明白，好的東西，即便風味大異其趣，卻是誰也不能否定誰，每個人都該擁有自身獨立的存在。
麥卡倫新酒廠的開幕，雖然也有其商業市場上的投資考量，但是願意花費這麼大筆資金「打掉重練」，而且是在已經擁有穩健利基的前提下，對於核心的傳統技術一定富有深厚信心，才敢這麼做。即便參加了品酩會，聽了品牌公關詳盡的介紹，我其實還是對威士忌一知半解。但我敢這麼說，是因為我成長以來對於人事的理解，亦是如此。
最近讀章詒和女士所著的《往事並不如煙》，裡頭有一個章節是描寫她兒時與中國近代收藏家張伯駒夫人潘素學畫的故事。每次到張宅學畫，雖然主要是與潘素一起，每回章詒和也總會陪張老先生聊聊他所喜愛的中國書畫、戲曲。那時正是中國反右運動正盛的時期，書畫、戲曲一類傳統事務也被列為「四舊」，是需要改革整頓的對象，因此老先生對於許多傳統文化精髓被打為陳腐、陋習，感到難過憂心。章詒和在此處提出所謂「推陳出新」，照字面翻譯是「推翻陳舊並發展出新的事物」。但「推」可不可以是推廣、推展；「陳」也不見得就是陳舊，亦可以是陳年、陳香。
我看到這個段落對於「推陳出新」的解釋，衝擊很大。我們大多明白事物的好壞，就算一時看不出個端倪，經過時間醞釀，即能辨出高下。可道理是道理，即便深植人心，能不能展現在處事態度上，就是另外一回事。尤其現代人被快速發展的科技養成了「即時反饋」的習慣，在某些事物上得到立即的反應是好；但在人心的養成上，若無法耐著性子，往往會陷入造假、跟風的陷阱誘惑。人人都想當那個可以登高一呼，開創一個新局面、新視野的人，但除卻極少數的運氣、天份，新的事物其實絕大多數都是建築在舊的事物上，沒有前人層層疊疊的奠基，讓我們一開始站在一個水平之上，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巨人的肩膀上，何來現今璀璨的文明。
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告訴我們生物的進化變種來自於生物個體間對僅有的環境資源的競爭，然後經由基因的傳承交換代代相傳成一個最優勢的物種。推想到文化、到人事的所作所為上，雖然沒有基因的隨機序列那麼難以預測，但願意勇敢，一定有其強大的優勢作為後盾。
江主廚在席上說「自信來自無數次的練習」。一杯好酒的流傳及口碑也是經過許許多多的「無數次」才能形成。我是威士忌的門外漢，來到這裡僅能看個熱鬧。但對於「持續」的價值，每個擁有自己珍惜的技能與經由各種實踐而來的自信的人，一定可以懂得。
期盼麥卡倫持續的創新可以為悠久傳統的威士忌世界帶來不同風貌，能有精益求精的匠心，將世界的舞台再推高一層。
#MacallanDistillery #MacallanCrea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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